作为中国最具先锋性的艺术家之一,上世纪90年代,艾未未将一些古老的中国艺术品改得面目全非:他找来有上千年历史的古罐,在上面画上可口可乐的商标;他拆掉有数百年历史的明清家具,将它们重新组合成令人匪夷所思的艺术品,比如用三条腿支撑在墙上的“桌子”。 然而,艾未未并不是一个简单的“传统破坏者”,他更是一个中国古代艺术品的热爱者和收藏者。 迷恋上中国的过去 艾未未是著名诗人艾青之子。1981年,艾未未远赴美国,一呆就是12年。他去了洛杉矶,去了赌城拉斯维加斯,但多数时间,他住在纽约的下东村,那是个“移民、诗人、作家、摇滚乐手、嬉皮士、佛教徒、印度教徒、光头党天天活动的区域”。1993年回北京的时候,艾末未没有拿到学位,没有拿美国护照,没有职业,没有结婚,甚至不会开车。 刚回国那段时间,为了打发时间,艾未未开始和弟弟艾丹一起逛古玩市场。“文化大革命中,所有旧事物都被打破了,我对传统的东西并不太了解。看到那些东西后,我惊讶无比,真正迷恋上中国的过去。”之后的6年,艾未末几乎天天看玉,看古典家具。他所着迷的,不仅仅是那些古代器物的外形、观感,还有其中蕴含的传统工艺和设计思想。 后来,在设计北京奥运会主体育场的时候,艾未末陪同赫尔佐格与德梅隆去了上海博物馆,观看那里收藏的中国古代玉器,向他们解释关于中国古代玉器的神话,使他们深受启发。 玉器不是奢侈品 艾未未坦言,对于中国传统艺术领域,“绘画不熟,对玉器、青铜、陶瓷、明清家具熟”。艾未未对老物件的材质、工艺、内在逻辑有深入的探究。他认为,中国的家具和建筑有关联,都在儒家精神的体系中。每件家具都蕴含着“何时、何地、如何使用”的道理。摆放在哪间屋子、什么位置也都有明确的说法。 最早让他产生收藏兴趣的是玉器。最让他心动的,是早期的夏商之前的玉。“那些玉器让我震惊。那个时候的玉器都是礼器。所谓礼器,是指它的用途只是精神上的、祭祀上的,没有日常使用价值。那时候的工匠们穷尽自己的想象,选漂亮石头,用一生的时间,打制一件具有原始萌动力量的器物。后来到了春秋战国,按孔子的说法,就是‘礼崩乐坏’了,有钱人都可以戴玉了。到汉代就更加张扬了,是富贵和权势的一种炫耀。后来,普通人也能戴了。” 玉器并非收藏拍卖市场上的“宠儿”。艾未未说,当年苏富比拍卖会手册上,玉的价格是最便宜的,包括明清、甚至商代的都是,非常漂亮的材料,几十件算一份,都不按单件来卖。“我自己也不认为玉器是奢侈品。在中国,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内,玉几乎是身上的必需品,这个传统曾经延续了上千年。” 经艾未未之手的玉器大约有一两千件之多,目前的收藏约130件。当被问及最喜欢哪一件时,他说:“我最喜欢的玉器是那种我猜不出基于什么原因被做出来的玉器,这让我着迷。我有一柄小玉斧,大概5毫米厚,一包香烟那么大。它被对半劈开,形成两片更薄的刃。没有人知道这柄斧头是怎么做出来的,又为什么要把它劈成两半。” “我一直在找一个人,将来把这些东西都送给他。”艾未未对自己收藏的古玉是这样计划的。 钟情古朴的陶器 相对于拍卖价格高、做工精致的青花瓷,艾未未偏爱造型质朴的陶器。他收藏有约200件陶器。 古陶器一般也叫瓦器,曾经被古董商和掘墓者视为“下等之器”,不是被打破就是弃废。有识之士也仅仅选择一些奇异之器来保存。鸦片战争后,来中国的洋人日益增多,古陶在艺术欣赏上的价值被挖掘出来,价格也随之上升。 艾未未对自己的眼光颇为得意:“总有一些好东西是被别人忽视的。一开始我喜欢石雕,没有别人喜欢这个,后来石雕火起来了。现在多数人喜欢瓷器,但收藏到货真价实的青花需要时间和财力。而你只要用点心,花一个月时间就能拥有一流的新石器时代的陶器收藏。它的价格相对便宜,不过你需要更高的艺术鉴赏力去了解它。” 一般人的印象中,陶跟瓷的区别只是烧制温度的差异。艾未未解释道,制作温度只是一方面,它们的胎质也不一样,瓷的胎质要细得多,只有在高温烧制的情况下才发生变化,使它变成瓷。陶还没有,它只是结成了块状。 在艾未未看来,陶器的古拙感,不仅表现在胎体上,也表现在图案花纹上。商代早期陶器多见细绳纹;中期则饕餮纹盛行;晚期绳纹又重新兴起;西周又出现了瓦纹;春秋时期的陶器以素面磨光者为多,并盛行暗纹,绳纹不常见了。 艾未未喜欢盯着这些纹饰,“能看到有光有影”。凭借对艺术的直觉,他相信这些纹饰都有隐藏的含义,“没有乱来的图案。” 亲手摔过汉代的罐子 在迷恋的同时,艾未未对待这些藏品的态度颇为“不安分”。2006年艾未未去景德镇,想烧点东西却想不出要做成什么样子。刚好他手上有一些康熙、雍正年间的瓷器,很漂亮。于是他给工人出题要烧这种瓷瓶,但要体积巨大的。可烧出来的4个全都是废品。后来他跟工人说,烧不了立着的还烧不了平的吗,就把一摊泥摊在地上,平着烧到直径两米,像是一个巨大的墨点。现在,艾未未家的院子里就摆放着这些“大墨点”和同批烧制的大瓷瓶。 普通的收藏家讲究对藏品尽可能维持原状地保存,艾未未却不是这样,发生在他身上最极端的例子,不仅有人们知道的对老家具的彻底改造,把一些古旧的陶罐涂得面目全非,甚至为了拍出罐子碎裂的连续动作,把两个汉代罐子都摔碎了。 一边是珍爱和继承,一边是挑衅和破坏——这种看似矛盾的态度,也许正是艾未未区别于其他收藏家的特质。 |